[Writing] 浴廁之內

舒服自在猶如在家裡，除了媽媽的廚房、媽媽的床以外，或許就是浴室與廁所了。浴廁的重要，至今才深深體悟到。外出需要上廁所第一個反應總是皺眉頭，上到乾淨的廁所即使出遊開心的前提。上山也是，那種對面是雄壯的南湖山及被熏死三六九的茅廁完全是不一樣的感覺。哦，不對，剛剛在浴室沖熱澡想到的不是在這些地方，要先從宿舍講起。不，先從今天我的浴廁如何被侵犯講起。

前兩個禮拜，洗臉台莫名其妙的堵塞，洗澡也會小淹水，前兩天洗澡ING燈泡忽然變暗一半。今天來了一個水電工，不，是一對水電工作人員。中間的過程跳過不講，也沒什麼好講。他對工作致敬到徒手徒腳吐血幫我弄好洗手台，我要尊重前代為台灣發展默默作出貢獻的人。我對吃檳榔與抽煙的都沒意見，我外婆嚼檳郎，老爹老弟都抽煙；但是大叔你在我浴廁內吐檳郎丟煙蒂，不小心還一腳踩爛檳郎渣，我不對你翻白眼也不行。還真好奇在陌生人的廁所內吃檳榔和抽煙會是什麼樣的滋味呢？目前這間廁所沒有抽風機，相當封閉的空間，每當洗完澡都要全開門讓它風乾。他離開後，我花了一個小時多把我的廁所整理，最後還特地泡了香噴噴的柔衣劑熏香浴廁。一打開馬桶禁不住飚了粗話，甘，馬桶一片紅通通；邊洗洗刷刷，邊想念家裡的浴廁。

很小很小的時候，浴廁大概只有兩平米吧的空間吧。一個蹲廁所、一個半米的平台加一個半米高的水池，阿，那就只有一平半，洗澡時面對水池背對蹲式馬桶。水池上有鐵絲的天井，白天有充裕的陽光，晚上有一閃閃的星星，開玩笑的啰，最好看得到星星。洗早前要踏上池墻把樹白色膠板子扣上鐵絲網，不然洗到一半看到隔壁家的人影就刺激了，那麼剛好隔壁家有二樓的花園。初中吧，洗澡間一抬頭還他媽的看到了人影，慌到一路騎車騎到那小鎮最高的橋，傻傻地坐著發呆地看日落照耀蕩漾白江水，很久很久之後就默默地回家了。下雨也要扣上塑膠板，因為池裡有養魚，魚魚會跟著水越過池門跳到平台與水池一手掌寬的排水溝。剛開始有小魚大魚游來游去，到重建屋子之前只剩一條黑色的魚。我懷疑它已經成精了，一直吵媽媽炸著吃掉好不好。後來它的游到哪裡去，已不詳。浴廁的門是一塊腐朽的鐵板，上半邊還漏了一條縫隙。那時候老爹僱用矮高胖三個哥哥幫忙做工，所以每次洗澡前，要塞髒衣服到夾縫間，也不知道是誰叫的。吵架生氣的時候，爛鐵門忿怒地使勁力甩一把，還是沒甩壞，上鎖。靠在池邊看魚兒看青苔，看夠了就開門出去，那時候大人應該也走了。

這麼小的一間浴廁，伴隨了我到高二年。一平米不到的小平台，小學開始在那邊洗全家衣服。記得有一次有兩個同學來訪，剛好我在洗衣中，他們也進來一起幫忙洗。洗著洗著，有一個同學撈到了小三角（羞），我臉上尷尬了三秒鐘，她竟然毫無表情地繼續洗，我徹底的被感動了。一個現在還是好朋友，今年二十週年；另一個高一之後，在路上碰面只是微笑而過。究竟是哪一個，模糊的記憶已經給不了我答案。那個平台上，有一次與媽媽共澡，白皙的腐肉，突突的肚子，我指著已忘記是某個部位，連問帶碰這是什麼。急忙中她叫我快洗乾淨吧，然後幫我抹上洗髮精。媽，眼睛剌剌的；阿洗髮精佔到眼裡了？閉上眼睛吧。隨後她就狂波我冷水，揉揉我眼睛。記憶，就是那麼片刻的閃過，而那麼的溫馨。那個平台，一天晚上背著弟弟滑倒了，他跌在水池裡濕噠噠，我頭殼撞到池墻上“嘭”一大聲。弟弟的哭聲嘶吼聲撕裂了小阿姨的心。頭還暈的時候，就被小阿姨連打帶罵，怎麼不好好看你弟。阿嗚，他濕了會乾吖，我頭殼撞壞了你還打我？？？我默默流下眼淚，摸摸已經凹進去一小塊的頭殼。後來怎樣，又是一個問號。那個平台，小時候表哥表妹堂哥弟弟一群小孩，一個個都在那邊洗澡，褐色水管接在池上水龍頭，冰涼的水釋放了小小軀殼內的皮氣。炎熱的午後，我很羨慕堂哥能整個人跳到水池裡面戲水沉水。有天，我也進去水池裡面但是沒水只有青苔滑溜溜，媽媽叫我把水池青苔刷乾淨。那一個平台，嬉鬧間被追到窮路，高個子抓到我手皺眉說，你手有那麼小，好細哦。那個水池，是老爹幫媽媽洗衣服之後狂沖水。啪啪一件又一件Ｔ恤牛仔褲，爸魚魚吃到洗衣精泡沫會死嗎？阿沒關係啦。之後這睡還能用嗎？沖馬桶啊，下個雨水就滿出來，就沒事了。嗯，反正不是我洗全家的衣服就快閃開，啦啦啦。

我也不知道，前面一段的回憶是怎麼回來的，本來只想說一下重建後的家的浴廁很大很舒適空間。至少租過的套房沒有一個比我家的大，每個來過我家浴廁的朋友都一定說你家浴廁好大哦。阿哈哈，也才十來個以下來過我家。老爹說他故意做得那麼大，本來還想裝個浴缸，可惜沒能力做到，每次他看到墻上接水龍頭凹處，心裡實在不平衡；我跟媽說難怪每次他進去都冥想與傷心超久。媽反嗆你也沒幾快。嗯，我習慣帶書進去靜坐，廁所有兩台燈，亮度十足，一篇散文或者一首詩，益身又養神，時間也剛剛好。這種習慣大概是小時候養成的吧。媽媽不給看漫畫，每次都藉由蹲廁所時間看完一本“沒營養的漫畫”，一天可以去蹲好幾次。有幾次蹲到腳都麻掉，差點兒掉到糞坑去。開玩笑啦，糞坑很小，掉不下去的。媽媽與弟弟都是光速派的，不能接受我與爸爸奇怪的癖好。

高二末才重建房子，之後僅住一年，享受一年高級的浴廁之後就要赴外地唸書了。高三每天早上奢侈地沖熱水。斷斷續續每年一次回家一個月過著悠哉閒暇的生活。前陣子回家，淺橘色塑膠，上方的框子四年前就被一七五高的大肚弟硬額頭在一氣之下砸裂了。他頭那麼硬怕什麼，我之前滑倒後頭殼撞扁一小塊倒沒人擔心呢，哼。沖澡時冷水一波到我身上馬上大喊，順手開熱水器，外面陽光燒空氣燒到三十度。洗澡的時候順便瞄一圈，小垃圾桶，衛生紙桶，馬桶後面還是那個一枝梅瓷花瓶，裡面插著個刷子，小便斗裡面的彈珠球與小石頭，邊邊凹凸強的洗髮精、沐浴乳，藍色綠色大盆子，掛滿衣服的衣架。沒有洗手台？是喲，洗手台在浴室與樓梯中間，洗臉刷牙後轉後面大衣櫃的鏡子，不怕洗到一半抬頭看鏡子自己嚇自己。洗到一半看到衣架上好像少了點什麼，嗓子一開媽幫我拿下浴巾，她就會掛在門把外，不忘丟一句怎麼老是忘東忘西呀。還真的，回去三十天有十幾天去洗澡沒帶浴巾。怕什麼，只要喊一聲媽就可以好了咩。

以下，純屬離開了我家浴室的回想。有些習慣，也從此消失。

去胡志明市讀書的時候，不是胡志明市，而是胡志明市十幾公里外的大學村。一排雅房的後方，樹叢旁邊漏出一排灰泥的浴廁兼併，徹底崩潰，無法接受；我幹嘛要到這個荒涼的地方跟一堆人擠廁所，還真是苦笑不得。每天固定下午三點前洗完澡，過八點絕不會踏進後院半步。孤僻一陣子之後，逐漸學會每天早上跟其他大學生在廁所前刷牙洗臉。他們問每次洗澡幹嘛帶著一個椅子？是不是你都坐著洗澡？哦，是置放洗澡用具，我不想放在會水泥地上。哦，大家沉默了三秒就轉話題。半年後搬到胡志明市中心，開始有個像樣的浴室，開始開心的大學生懶散生活。

初來台灣，住了兩年宿舍；茅廁與浴室是分開的，蹲的坐的隨你開心。天天有阿姨幫忙清洗，也不會特別去注意什麼。每天早上遇到她就笑笑打個招呼，週末或者連假時候會特別想念她。最後的印象是她常問我怎麼不回家，每次解釋過後下次她還是問同樣的問題。前一年還常去游泳，還特別調開時間，整派浴室都被我霸佔。體育館的浴室底下的質感是顆粒顆粒的，不會滑倒又有按摩的感覺，熱水夠熱，沖刷壓力夠強。但是，在這些地方，除了知覺告訴我水熱水強外，沖水時思緒與情緒從沒有轉動著。第三年，抓到一個學妹搬到一間小小房，有個小小的浴室。那浴室的地板，貌似暗暗的，怎麼洗都不乾淨。後來好像還真有人幫我們洗乾淨了，可是我們也差不多要搬走了，嗚嗚。那浴室的鏡子，我幾番要拆掉，怕哪天蒸汽模糊了鏡子，手不小心一刷，刷出不是自己的臉孔來。每天早上洗臉晚上刷牙，都怕一轉過身後又多了一個人影。清晨早點起床不然兩人碰頭，一個人在家快快洗好跑出來。這段時間，洗洗刷刷自己浴室醞釀了我對浴室一定的要求，再也不想回到共同分享浴廁的年代了。

第四年的開始搬進以一間有浴缸的家庭式。因為捨不得花太多水，六個月住這裡泡澡才兩次。浴室只有一個小小的通風窗加上一個抽風機，還是覺得有點小悶；優點是只要跟一個人share。慢慢地，我能享受邊沖水邊遐想的舒服感了。每一次沖澡想出來的東西，離開浴廁時，也就泡沫似的化為烏有。這次的浴室，是離開宿舍后的第三個家，一搬進來猶如往常就是要清洗廁所。這幾天它受委屈我心也不開朗，連洗臉台上的黃色小鴨嘴角也下垂了。這次洗手台通水了，洗澡不小淹水，燈泡換一下，再次亮起四射的光芒，這回說不好可以看書看漫畫了。洗洗刷刷墻壁地板，續之享受水壓狂波身上的溫暖水潮，繼續豢養我斷斷續續的遐想。

順便一提，去過的民宿與背包客棧，浴室與廁所通常是分開的，都很小空間。台灣瀘州溫泉與東京的公共浴室是唯一集體入浴的少數機會。在台灣，跟朋友圍著圍巾一起在一間浴室泡的像熟蝦子一樣，窗外有一顆楓樹也長滿了紅葉。一米多的泡澡池，其他三個都沒辦法腳伸直，哈，唯我爽爽地拉筋。日本的經驗是想起還微笑的難忘經驗。與一個朋友臨陣臉不變色而目瞪口呆，兩個土包子在那邊扭頭轉睛地看著自然之作的一具具移動的異國風情，心裡哇哇不休，不僅低頭唉一聲。公共浴室蠻大的，對兩個土包子來說，每到一區，就要看看周圍的人怎麼做在模仿，盡量不要出醜。不斷的觀察，不斷的模仿，緊張而一點都不冷靜地去體驗。阿對了，假楓樹被艷色地燈照著加上泡泡飄來飄去還蠻夢幻的。舒服的閉上眼睛去享受，眼睛一張開，隔壁出現了個三四歲小男孩。額，三條線在腦後畫下！！！桑拿浴是一個挑戰界限的好場所，12分鐘倒數我們咬著牙趁了6分鐘就先告退。收場還要洗澡，一排低椅子一套洗具，還真不知道怎麼坐著洗澡呢。公共浴室，真有趣。想象有天帶著老媽過來，不知她會是怎樣的反應。

以前，一次與老爹聊天，別問哪一次哪一年，我回家幾乎每一晚都陪他散散步到平民咖啡屋。老爹分享過他的理想廁所。從前，越南西南部九龍江一帶有一種特殊的廁所暫且稱為Tom's toilet ，當然不是Uncle Tom蓋的，這是象聲詞。簡陋地搭在水面上，水面下養一些魚兒，原理就是以上喂下，沒錯，更精彩的生活，這種長大的魚兒還可以拿去填肚子，相連相扣的生還。在田地某個角落或者家前/后院的或者有流通水的地方，注意是水流魚不溜哦，它們還要做它們的任務呢。沒什麼建築性可研，就四塊塑膠或者鐵板子圍著一個架高的水上蹲座，open mind　的人還大概腰高就可以。漏著臉幹嘛，就是跟鄰居笑一個哈拉哈拉。我生不逢時，從小在家裡蹲著面壁，不能理解那種風吹水涼群魚在你腳下爭霸的爽快的，老爹憐憫眼神同情我。最好是那麼有趣啦，政府都在下令撤這種落後又不衛生的嗯嗯方式啦。他搖頭嘟嘴吸一口煙，在那路燈黃瑩下的煙絲繾綣景象中，慢慢說道。當然有一套衛生的做法哦，有研究指出這種方式是最環保最衛生的哦，當然得用很科學的方式建立，怎麼去處理排水的方式呀，要按照那一戶的產量來預估養幾隻魚才不會供多於求呀，捕獲魚的前幾天要停止這種餵食方式呀，當然不能用蹲的啦要坐著才舒服呀，要建在屋外才有風吹才涼爽，還可以做一個彎曲的小路從屋子走出去呀，路旁有樹木花草、有樹蔭啊等等。竟然還會引以科學研究指出這種鬼東西，我聽都聽傻了，連連點頭、一一被說服，又天然又優雅的環境哦。反正這輩子老爹都擼著我走嘛。我至今未忘，但是看地價房價看來想蓋一個理想茅廁有點困難喲。

P/S:　不對不對，這時候不是寫這些屁話的時候。哈，我真的還能荒廢用一夜揮霍這四千個字的廢話。

2015/04/28 Edited.